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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我很喜歡聽人告解,在班上探知有需要的同學,給予他們從未聽過的忠告。我叫這做少年的秘密煩惱,他們回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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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我很喜歡聽人告解,在班上探知有需要的同學,給予他們從未聽過的忠告。我叫這做少年的秘密煩惱,他們回看可能也會取笑自己白惱一場。其實,煩惱的內容是次要的,重要的是被聽見,一顆心被打開,有人能進入你的深處,而煩惱正好可讓耳朵親近。那些沒有煩惱的少年,倒會妒忌那些被聆聽者圍住的煩惱人。他要被傾聽,先要自尋一些煩惱。

這個心卻會隨年月慢慢丟失。觀察酒吧裡互吐苦水的人,他們如何各說各話。即使是最好朋友,也覺得自己樂意聽見對方,但到了那個時候,他們就會摸着酒杯底讓自己分心,敷衍的耳朵正在等待開一個新話題,忠告只是用來結束上一個回合。

他們不是在應酬對方,是真心想見一面的,卻不知怎的變成了應酬的樣子。他們也不想的,只是彼此都無能為力地阻止這應酬去到最後。他們互相交換近況,交代好了,然後分道揚鑣,直到未知的近況累積到一個不能忍受的陌生程度,才使他們再見一面。因為他們知道,這一面不見的話,就會以後失去了一個朋友。

成人尤其珍惜那些整天見面的朋友,因為他們不需要纏繞在近況之上,可以一起結伴走那條永恆的放學之路。以前走那條路,最唏噓的是這麼快就到。我們會打探不想歸家的訊號,然後快活地往反方向走,沒有目的地在街上遊盪,直到日落之處。日後,來到酒吧再見一面時,他們卻頻頻看錶和手機,想知道回家的時候到了沒有。

那些舊日往事,他們已經說過很多次,但每次見面都難免要重提下去,因為那就是他們唯一剩餘的友誼連繫,他們在瞻仰一段難以復返的回憶。這也有令人興奮的地方,就在你每一次勾起之時:原來我還記得,是的,的確這麼發生過。由於大家遺忘的部分都各有不同,每次重聚都是一場重組記憶的遊戲,互助尋回失落的部分,令自己變得完整。

很多時會出現一個情況:在座共同經歷的多位都異口同聲說不記得有過這一件事,唯獨你記得。你顯得像回憶的最後守墓人。這個時候,你就算說一個從未發生過的故事,他們都會信以為真,直接增補在回憶的修復檔案之中。

偶爾,告解重臨,你會感到莫名地感動,好像一道久閉的門重新為你打開。彼此都盼望着這個重修舊好的瞬間,可以吐露心聲。唏噓的是,有時在陌生人身上反而能找到這種感動。不斷結識新朋友,無非想索回那失落已久的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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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我來說,文章,就是存在的探測器,揭示無知的布幕下的璀璨,讓讀者的知性更廣,感性更深,理性更明。
作者,1989年生於香港,著有小說《地球另一端》及《捉姦》。 writerhk@Patreon WriterHK@Parler WriterHK@gab 作者@MeW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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